引自破報復刊465期 http://pots.tw/node/1858

盧小曉文‧攝

六月二日中午,大家搭好帳蓬、安置行李後,就隨著從營區湧出的人流,往火車站前進。幾天前波昂的天氣就由晴轉雨,大家還希望雨先下完,等到了羅斯托克後就會是好天氣,無奈事與願違。清早到達羅斯托克,迎接我們的除了武裝刑警,還有灰雲密佈的天空。

從營區可以看到遠處有個巨大煙囟,噗噗噗地冒著白煙,濃濃的白煙與天空的雲層相連,彷彿整個天空其實都是這煙蓋滿的。那工廠排出的煙看來恐怖地多,但感覺上空氣品質還是相當不錯,我正心裡暗暗讚嘆德國的環保做得真好,卻看到周圍的人噴嚏不斷、眼淚鼻淚齊流。約格(Joerg)是波昂反核團體的成員,他打著噴嚏問我:「空氣這麼差,你都不會過敏嗎?」我這才明白,原來對他們來說,現在空氣品質其實很糟。我笑笑地回答他,這邊空氣髒的程度,跟台灣比起來可說是小巫見大巫。約格說那冒著白煙的是燃煤發電廠,燃煤發電會造成空氣污染,但依然是德國供電的方法之一。與火力發電可見的污染相較,核電廠的輻射看不見、核廢料會送到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因此大眾總是容易相信政府所宣稱的核能發電是安全又乾淨的能源。

搭乘 S-Bahn 到達羅斯托克火車站,站裡站外早已是人山人海,報導指出有高達八萬人參加反G8行動的第一場大遊行。來自五湖四海的各路人馬於後站的友誼廣場(Platz der Freundschaft)集合,遊行將從友誼廣場出發,穿過高架鐵軌下的涵洞到市區,沿著Am Voegenteich及長街(Lange Strasse)直行,左轉濱海公路(Am Strande),目的地是位於港口邊的主舞台。
先我們一步來到羅斯托克的G8哥吉拉在草地上呼呼大睡,牠的爸媽們圍成一圈幫牠修整儀容。趁這個空檔我四處蹓躂,接受與眾不同的遊行文化洗禮。

在下午遊行大隊中打頭陣的是各式超大型人偶,許多團體以人偶生動地表現它們所關心的議題。「八大工業集團和跨國企業掌控世界」是反G8行動要向大眾宣傳的主要意見。我們可以看到做得唯妙唯肖的布希和梅克爾大頭,他倆臉色陰鬱,布希手上還頂著一個地球;一旁有隻八指綠色巨掌,每根手指代表G8的一個國家,象徵 G8集團將全球玩弄於股掌之間;不遠處還有盤踞在地球上的怪章魚,每隻腳上貼著可口可樂等各大型跨國企業商標。章魚的前方是八國領袖,他們緊握彼此的手形成堅實的屏障護衛著跨國企業,不過製作這組人偶的團體似乎忘了小泉早已交棒給安倍晉三。隊伍右邊站著八個西裝革履的圓餅臉娃娃,八人耳上都塞著大型紅色耳塞,耳塞讓G8領袖們聽不到人民痛苦的吶喊和反對聲浪,不過,資本家的利益可是點滴在心頭。

環境正義議題因全球暖化而愈形急迫,它也是此次G8峰會的重要題目之一。因大量的二氧化碳,地球溫度上升,氣候發生異常變化,在世界各地都造成巨大影響。我們在台灣也能明顯感受到:夏不夏、冬不冬,有時連日豪雨成災,隨即久久不雨讓人民苦於缺水。溫室效應使南北極冰山不斷融化,以致於成了氣候難民的企鵝也不辭千里跑來抗議。八大工業國國民人數僅佔世界人口的13%,卻製造了44%的二氧化碳。這些先進國進入所謂的「後工業時代」,工廠及其所排放的污染物外移到了第三世界國家,製造二氣化碳的主力變成滿街跑的汽車。讓地球溫度不再上升的根本辦法是著力於限制汽車工業及各種污染工業,但端看布希連《京都協議書》都簽不下去,其他各國不知是不願或是無力要求,也只能雙手一攤裝無辜……就明白要求G8各國來拯救環境,無異緣木求魚。

轉頭一看,赫然發現醜陋的世貿(WTO)也現身在遊行隊伍中。因各強權國的扶持,世貿的成長之路可說是一帆風順,不過第三世界國家在發展的美名下吃了太多悶虧,現在也開始反擊,以致杜哈回合談判不若以往順利,但據說這次八大工業國領袖想透過今年同學會的機會設法幫這位小老弟拿開它面前的擋路石。無怪乎世貿看來神采奕奕,還到遊行現場耀武揚威,真是不可原諒!

突然間,現場一陣騷動,一長列枯瘦銅像沉默地穿越人群緩緩前行。是不是覺得很眼熟呢?沒錯!丹麥藝術家高志活(Jens Galschiot)的作品《飢餓男孩》(Hunger March)又出現了。這次飢餓男孩們身旁站著八位國王,他們手持金黃權杖,睥睨一切。國王們還拿著上頭寫「G8國王出巡,他們從不在乎窮人」(G8 Kings on tour. Never mind the Poor.)的標語牌。飢餓男孩隊伍後是自由女神像,女神右手高舉火炬,手上拿著《污染自由宣言》(Freedom to Pollute),象徵這些工業國擁有污染其他國家的自由。

自由知識網絡(Netzwerk Freies Wissen)是一個關注知識產權問題的NGO,特別是南半球國家人民獲取及使用知識的權利。他們圈起廣場上一塊綠地,用行動裝置藝術表達對知識產權的批評。圈起的區域裡有電腦、基因、書本、糧食、音樂和電影,幾個戴黑帽繫領帶的知識份子徜徉在知識園區裡,看來好不愜意。園區門口站著兩位面色死白的守衛,想進去得先通過他們那關。有人想進入園區內求取知識,即使跪在地上向守衛及高帽男苦苦哀求也不得其門而入,高帽男拿出整疊影印放大的歐元,那是進入知識園區的入場券。沒錢一切免談!

隨著音樂聲響起,遊行隊伍緩緩啟程。這是我參加的第二場反全球化大遊行,第一次是2005年在香港舉行的反世貿第六屆部長級會議行動。從這兩場大型反全球化運動中,我深深地感受到在西方,藝術與反對運動之間的緊密互動及相輔相成。從自製人偶、手繪海報、T恤或是壁面塗鴉,處處可見藝術在議題上強大的渲染和生動的表達能力。

反對運動及政治的領域,向來都有藝術工作者的身影,但近來愈來愈多的當代藝術家參與進全球化、家園、移民、多重身份和宗教等議題之中,在實際的政治中實踐其藝術。藝術家們擁有敏銳的感受,為人世間傳遞及發揚「美」的使者,自然對於各種違反公平正義的不義惡行有更為強烈的反彈。

來自各地的藝術家發起一個名為「送藝術到海利根達姆」(■ ART GOES HEILIGENDAMM)的計劃,以各種藝術形式表達對G8的抗議。此計劃的發起者界定自己為一擴大藝術的共振領域的實驗。他們認為,直到現在藝術仍大多發生在劇院、美術館、藝術節、畫廊和研討會等特定場合,但藝術不應停留在封閉的自我世界裡,反而應在現實社會中引發漩渦。藝術應該干預並「滲透」進社會運動之中,與不同的參與者對話。他們認為當代藝術在紀錄和散佈有關全球情況的訊息此事上愈來愈帶有使命感,在政治人物及傳媒都變得冷漠之時,藝術家接手傾聽、觀察和傳遞訊息的工作。讓不管是宏觀或細微的事件,都能透過藝術為人所知。

反對運動及革命事業需要對現實有力的分析及論述,也需要藝術工作者。我們需要有不同的媒介,以各種「語言」來促進大眾對體制的反省及進一步作為。在台灣,從反水庫、反核、工人運動及樂生,前後都有不少藝術工作者投入,用圖像、音樂等表達對議題的支持及當權者的批判。但,還不夠,我們還需要更多藝術家!追求極致的美的諸位藝術工作者們,除了將才能貢獻給資本,是否願意為實現真正的美──終結不公義──來與我們一同努力呢?

後記:
朋友在遊行的路上拍到一幅非常有意思的塗鴉。畫中是一隻有布希頭的老鷹(白頭鷹是美國國鳥),他的臉上是招牌抿嘴表情。布希手上抱著還在襁褓之中的德國總理梅克爾,梅克爾在布希的懷中顯得相當愉快。老鷹兩隻強有力的鷹爪緊抓著地球,地球上還有一大坨莫名物體,也許是鷹糞……。

〔反G8行動之獨立媒體守則〕
如果大家仔細看,可以看到這篇報導中的照片有些不同,它們都特別經過影像處理,上面有許多白色愛心。每個參與反G8行動者都能拿到一本A5大小、英德雙語的《抗爭指南》(Guide of Resistance),這本小冊裡記載了許多關於露營區、獨立媒體中心、地圖及六月一日到十日的遊行時程等各種必需資訊。在有關獨立媒體及報導該節,小冊上特別強調以下兩點,在此譯成中文供各獨立媒體工作者參考:
1. 請用「不會讓參與者的面孔被認出的方式」拍攝照片或錄影!並妥善保存你的相機記憶卡、底片和磁帶,將警方取得影像的風險降到最低。所有的照片和短片務必先經過影像處理,確認所有人的臉都是無法被指認後才能發佈。
2. 非常重要:務必確認你的相機或攝影機的日期和時間設定是正確無誤!因為標示著錯誤日期與時間的照片和影像可能成為警方指控他人的證據。不要成為警方蒐證的幫兇!

相關連結:
WTO:Weltweit Taube Ohren?(原文為德文,此團體將WTO解為「世界的耳朵都聾了嗎?」,戴耳塞的圓餅臉娃娃就是他們做的)
丹麥藝術家高志活(Jens Galschiot)的網站「AIDOH:為人道主義而藝術」
「自由知識網絡」
「送藝術到海利根達姆」
《G8抗爭指南》(英德雙語),上述之「獨立媒體守則」請見英文版第十五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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